走进清迈“泰囧村” 喧嚣过后坠入千寻梦
村只有一条路,弯弯曲曲的路,裸露在光下,深灰色的,浅黑色的。清迈市往东50公里,开车要一个多小时,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个村,住不到500人。
是黄渤和王宝强的《人再囧途之泰囧》捧红了这个小小的村,后来人们干脆把这里唤作“泰囧村”,但其实它有自己的名字——湄康蓬(Mae Kampong)。
比我想的还要年轻,这个村只有一百多年历史。地处海拔1300米,山峦环抱,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,将它捧在手心上,庇佑着。
山里有许多“Miang”茶,一种泰北发酵的茶,味酸苦。当地老人把煮熟的茶叶裹上花生碎和盐,当零嘴吃。但这种茶,挤不上主流,换不来富贵。后来,越来越少人采茶了。年轻力壮的斗牛涌到城市这块大红布拼搏,留下风烛残年的老牛。
大概20年前,政府推动乡村振兴,吸引年轻人回村发展旅游业。游客多了,民宿遍地开花,灰蒙蒙的湄康蓬开始绚烂。
早晨的湄康蓬,寂然恬静。(陈默汎摄)
街但它的绚烂,仅在一条不足两公里的街。
木造的房子高高低低,沿着大街一路往上。尖尖三角的屋顶,象征祈福的兰纳纸灯笼在屋角迎风摆动,一眼望去,还以为走进了宫崎骏《千与千寻》的世界。
从入村的方向走起。右边,烤串的大妈一手啤酒,一手烤串。万马奔腾的音乐挡不住她带电的肉身,扭肩、转身、甩头,腾云驾雾之中忘我的舞。等待烤串的食客,还能免费欣赏大妈的豪情与奔放。
烤串对面是一家卖零食与童玩的摊位——铁皮青蛙、彩色弹珠、泡泡胶、彩虹圈,苍苍白发的老伯脸上满是缤纷的童年。隔壁挨着一家卖烤薯和鸡蛋仔的长发姐,指甲闪闪亮亮,时髦的扮相与这个村是那么的格格不入。
妇人在门前破竹,粉鼻狗在大街睡,这是湄康蓬的日常。(陈默汎摄)
继续走,还有火锅、烤蜂窝和青椒、咖啡和日式菓子、手工艺品、服饰店、糖水铺、煮炒店。粉鼻狗爬在石梯睡,翘尾的花猫在屋檐上走,人在熙攘中寻找色声香味触。
路窄,车一退一进,经常堵塞,却从未听见一声喇叭。
游客多的时候,车难行。我在二楼咖啡馆阳台看书,从未听见一声喇叭。(陈默汎摄)
寺离开滚烫的游客街,往坡上走会看见村里唯一的寺庙,一座建于1930年的小寺。香火不旺,估计大多数人并未察觉,寺旁有座小博物馆,陈列着上世纪的旧物,满目灰尘。
这是村里唯一的寺庙,一座建于1930年的小寺。(陈默汎摄)
沿着博物馆后方左侧石阶往下走,溪水潺潺,周围是未开垦茂密的绿荫。溪与溪之间还有一个更小的寺,里边大概能站三个人。溪边有巨石,见有人闭眼盘坐,鸟鸣,蛙叫,风动。
记得很清楚,清晨气温跌到13摄氏度。6点32分,晓已破,摊贩开始劳动。路边站了一排人,提着袋子,望另一端的远处。7点09分,一位身披橘色袈裟的僧人,拖着一个菜篮车,从山野幽翠间,赤脚从远处缓缓走来。一只相当英武的神犬紧随,走起路来胸肌左晃右晃,是我见过村里最壮的狗。每走几步,停下,往后看。
僧人到村里托钵乞食,神犬紧随左右。(陈默汎摄)
僧人托钵乞食,村民随缘供养。钵满后,僧人将食物放入篮车中,带回寺庙与其他僧人享用。泰国信奉南传佛教,僧人可素可荤,但僧规严明,比如过午不食,不接受金钱供养。泰国友人告知,传统家庭的父母希望孩子能短期出家。泰国人普遍认为,出家是孝顺父母,也是积累福报的方式。起风了,僧人袈裟在摆动,村民低头合掌恭敬。
梦喜欢看溪,波光粼粼的溪。湄康蓬到处都有溪,没有下雨的时候,土温润,石磊磊,溪轻盈,静水流深。过去没有自来水,村民到溪流取水。望溪,想起赫尔曼·黑塞的《悉达多》——“河水到处存在,在源头、河口、瀑布、渡口、急流、大海、山涧,到处都是同时存在的。对河水来说只有现在,不存在未来的影子。”
我若有所思,沿溪往深处走。溪声越来越大,遇见一条瀑布,又薄又细的水,宛如散开的鱼尾裙,一层一层。山路崎岖,有人徒步,也有人在大街花20泰铢(约0.80新元)搭接驳车看瀑布。路又斜又弯,每个拐弯都是一个漂移。
前往瀑布途中,会经过露天咖啡厅,居高临下可见隐世的湄康蓬村落,深深浅浅的绿,包裹着明明暗暗的灰,湿润的空气带点薄薄的雾。又想起卡米耶·柯罗的画,他喜欢用诗意作画,画里有朦胧的雾,淡淡的云,轻柔的婆娑树影,像个梦。
从露天咖啡厅能一览湄康蓬村落的样貌。(陈默汎摄)
白天的湄康蓬是好客的,鼎沸的人声从早上10点,一直到傍晚7点才渐渐沉下来。这里没有夜生活,没有药妆店,更没有讨游客欢喜的按摩店。8点,劳动一天的人陆续收摊。走马看花的人只见它白天的热闹,可我知道入夜后的蝉鸣、群星、幽寂、阑珊、清冷。
夜晚的湄康蓬,是众蝉高歌的世界,震耳欲聋的蝉鸣将整座大山吞没。我知道,赫尔曼·黑塞和卡米耶·柯罗也会喜欢这里。晚上9点,溪流、山、狗、人、我都静了,宫崎骏的世界开始了。
入夜后的湄康蓬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。(陈默汎摄)